第一章講故事的少年

上一章 返回目錄        下一章

    四月初九，大雨。

    原本晴朗無雲的天空在幾個呼吸內便被厚重的黑雲所籠罩，站在半山村後的山坡上抬頭望去，只見到絲絲紫色電光在雲中若隱若現，不大會兒功夫，狂風呼嘯而起，颳得人睜不開眼睛。

    「打雷了，要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啦！」山間一塊還算平整的凹地里，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裹緊了身上的粗布衣服，趕著一群羊急匆匆向外跑去，在他身邊，一條灰黑色的土狗還在繞著圈子撒歡。

    「石川，川哥，每次打雷下雨你都這麼喊，換個新鮮兒的花樣成不成啊！」

    在他後面，還緊跟著幾個差不多同樣歲數的少年男女，其中有個長得頗為壯實，穿著和別人不一樣絲綢短衫的少年不滿地大喊道，只是他的聲音剛一出口便被大風吹得支離破碎，聽不清楚。

    石川頭也沒回答道：「張富貴，你不懂！」

    「不要叫我張富貴，我爹早就給我改名字了，我現在叫張文衡！」壯實少年緊跑幾步，追上了最前面的石川，先是呲牙咧嘴嚇唬了一下竄到他腿邊的土狗，然後又換了一副諂媚的笑容道：「川哥，一會兒你別回家了，直接去我家避雨怎麼樣，我中午出來前偷偷藏了一盤豬頭肉，還有我爹昨晚上喝剩下的半壺燒酒，都是給你留著的。」

    「今兒你講的猴子和豬妖的故事我還沒聽夠，這不才聽到興頭上就要下雨了，你到我家去，給我接著講唄，要不你先跟我，八戒大哥最後娶了嫦娥和高玉蘭當媳婦沒有，還有孫大聖，他到底和紫霞姑娘那什麼了沒有。」

    後面有人叫道：「石川，我們也要聽。」

    張富貴不滿道：「你們急什麼，等石川大哥給我講完了，我再講給你們聽。」

    聽到豬頭肉和燒酒，已經半個多月不知酒肉滋味的石川明顯有些心動，但他抬頭看看越壓越低的黑雲，還有越來越大的狂風，咽了口口水無奈道：「富貴兒啊，你也馬上十五了吧，跟你爹，該娶媳婦就娶一個，別老憋著了，整出病來咋辦，娘的聽個和尚取經的故事都只關心男女那兒事兒……記得把酒肉給哥哥留著，我先回家把羊弄到圈裡，再把屋子收拾一下，等雨些了就去找你……」

    石川一邊著，一邊抬頭看了看天，幽幽嘆道：「天色大變，風雲突起，這是有絕世大妖要出世啊！要是被它把老子的羊給叼走吃了，我可就沒法活了。」

    石川是純粹隨口胡謅，但沒想到張富貴卻當了真，他抖抖索索向四周看了幾眼，顫聲道：「哥，這是哪位來了，東海龍王？還是那個奔波兒灞妖王！？」

    聽到奔波兒灞這幾個字從張富貴口中道出，石川莫名感到一陣喜感，他當然不會把笑意表露在外，反而皺了眉做出一副凝重的樣子道：「不好，倒真有可能是奔波兒灞妖王，他老人家可是最喜歡用處男處女的心尖肉下酒了。」

    「俺滴個娘咧！大哥你莫要嚇我。」這下子不止是張富貴，就連後面跟著的幾個孩子也都臉煞白，囁嚅著不出話來。

    再翻過一座坡就到了半山村的地頭，豆大的雨已經從天而降，一群孩子們驚叫著一鬨而散，紛紛朝著自己家裡跑去，看樣子是被石川給嚇到了，只恨爹娘給自己少生了兩條腿。

    「唉，這個世界的孩子就是單純，一個西遊神話故事就能把他們驚乍成這樣，我是不是太壞了兒？」反正身上已經被越來越大的雨水澆濕，石川在最後幾十米距離倒是不著急了，驅趕著羊群到了石頭搭建的羊圈裡，關好門後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屋內。

    滴答，滴答……

    年久失修的破石屋到處都在漏水，石川看了看已經濕了一片的床鋪，將被褥捲起來扔到不漏水的半邊，轉身到了灶台旁升起了火。

    山里就是這兒不好，一下雨溫度就下降得厲害，他現在又渾身透濕，不抓緊升火來烤烤的話弄不好就會生病。

    火苗漸漸大了起來，他將濕衣服都脫了下來搭在一旁，自己裹了條頗羊皮毯子坐到了旁邊烤火。

    在溫暖的橘紅色火焰映照下，石川還稍顯稚嫩的面龐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的思緒漸漸飄飛，不一會兒功夫便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

    這是石川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四個年頭了，在經歷了最初的不可置信與恐懼絕望後，他無奈地接受了自己從一個大學生到窮苦獵戶家孩子的轉變，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當他剛剛適應了叫一個毫不認識的男人父親，並且開始真正建立起血脈相連的關係時，那個男人在上山打獵時不心遇到了護崽的猛虎，一番拼死相搏後雖然將猛虎殺死，但自己也因傷勢過重死去。

    自此之後，石川只能是開始一個人討生活的日子，最開始的時光是苦不堪言的，對於一個剛剛五六歲的孩童，而且是之前一直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日子的九零後而言，似乎被餓死只是時間的問題。

    好在半山村的村民大都淳樸善良，不忍心看著一個剛剛出生就死了娘親，又在幼年喪父的孩童餓死，於是這家施捨一那家施捨一，才讓石川挺過了最難的關口。

    只要能活下去，誰都不願意去死，雖然在這裡舉目無親，沒有前世可以享受的電腦電視等一切娛樂活動，但石川還是開始了努力養活自己的道路，從開始給別人打短工，再到偷著跟其他獵戶學狩獵，終於有一天，他盯了三天三夜之後成功捕獵到了一頭梅花鹿，從村裡的富戶張員外那裡換到了一筆銀錢買了羊，總算是脫離了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

    接下來就是習武、識字、放羊，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但也算是自由自在。

    來到此地不久，石川就驚訝地發現這是一個和自己之前的地球大不相同的世界，雖然從未出過半山村這一畝三分地，就算是數百里外的鎮子都沒有去過，但只是從村裡的獵戶就能發現，他們都有著超過自己在地球時所見過的任何一個高人的身手，稍微厲害的人開碑裂石，一拳斷木都不在話下，當然，這裡面也包括了他的父親石牧。

    聽村里最為見多識廣，曾經在外闖蕩過幾十年的老獵戶王老頭講述，他們這些人的手段根本算不得什麼，和真正的高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王老頭不止一次地對石川津津有味地描述當年他僥倖看到的兩個遁天入地的高人打鬥場面，也讓石川聽得兩眼放光，欣羨不已。

    「首先，這是一個可以修行的世界，其次，這是一個修行到了深處便牛逼到了極的世界，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是不是也可以……」石川對自己這樣道。

    但是想歸想，日子該怎麼過還是要怎麼過，不別的，他現在除了半山村周邊外，連附近的大山都不敢往深處探索，更別到穿過大山到數百里外的鎮子上討機緣了，何況據王老頭講，山外的鎮子也根本沒有可以教人修行的修士存在，最近的一處似乎也在千里之外的昆吾山中。

    因此熱血沸騰了一段時間後，石川又恢復到了原來按部就班的生活，唯一有變化的就是練起武來比以往更加刻苦用心了許多，同時耐不住寂寞開始和村里那幫差不多年紀的孩子講評書，內容就從封神演義、水滸傳、西遊記裡面挑選。

    讓石川頗為啼笑皆非的是，那幫孩子對他的故事聽的是如痴如醉，一天不聽就抓耳撓腮，心癢難耐，尤其是張員外家的富貴，每每為了多聽一段都會從自家偷些酒肉過來獻給他享用。

    石川琢磨著等把西遊記講完後是不是直接步入大火的網文階段，那樣的話豈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張富貴偷來的酒肉了？

    「嘿嘿嘿……」想到高興處，他不由得兀自笑出聲來。

    就在他暗笑的同時，屋外陡然間發出了幾聲悽厲的狗叫。

    石川霍然驚醒，連衣服都顧不得穿，伸手擎了灶台上的剔骨刀便奔出門去。

    外面的風雨越發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