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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書網 -> 玄幻小說 -> 大國小鮮(科舉)

2 豬肉白菜大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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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蘭嬸子強行以絕對賠本的價格出售兩隻正當壯年的母雞,附贈半口袋麩糠口糧。

    內核是個成年人的秦放鶴很有些羞愧,心跳加速,臉紅得發燙,但還是收下了。

    被社會磋磨過的人才會明白,有的時候,所謂「要強」其實沒想像的那麼重要。

    一時低頭不要緊,只要還得起。

    雞很肥,壯且有力。

    甚至在秦放鶴伸手時兜頭扇了一翅膀,換來母雞們近乎譏諷的豆豆眼。

    滿頭雞毛的秦放鶴:「」

    如今可真是手無縛雞之力了。

    除了買雞之外,秦放鶴還想去鎮上看看。

    自打秦父病重,就由村長作保,將家裡的田地租給其他村民種。大傢伙兒感念秦父恩情,且憐惜秦放鶴幼小,每次都多給租子。可饒是這麼著,也是杯水車薪。

    一共就一兩多銀子,能不能撐到他下場都是個問題,更別說二兩保費。

    總得尋個進項。

    白雲村甚小,一概鋪面皆無,只偶爾逢年過節有挑著擔子的行腳商來踩一腳。倒是幾十里開外的鎮上,逢五逢十趕大集,周圍若干村落的百姓都往那裡去,據說很熱鬧。

    最要緊的是,鎮上有方圓百里內唯一一家書肆。

    秦父一生止步於秀才,留下的藏書多是《三》《百》《千》之流啟蒙類,再多不過四書五經的孔孟聖人言。

    秦放鶴迫切地需要藉助書肆展櫃來了解時局,窺得這未知世界的一角。

    「我家也攢了些雞蛋、柴火,正好初十去趕集賣了,」秦山把胸膛拍得梆梆響,「就坐咱自家的牛車,四更五更天出門,當日就能回。」

    白雲村群山環繞,山路崎嶇難行,但凡出發晚一些,就要在路上過夜了。

    十月初十一大早,繁星滿天,甚至狗都還沒醒,睡眼惺忪的秦放鶴裹著舊棉襖出門,兜頭就被冷冰冰的空氣激得直打哆嗦,活像被扇了幾個嘴巴子。

    好冷!

    牲口一動就要吃草,又多開銷,況且單獨一戶人家的量太少,容易被壓價。故而都是三五戶一組輪流出車,將自家攢下的柴火、雞蛋,甚至運氣好抓到的野雞兔子之流放到一處賣,回來再算錢。

    車裡堆了幾家足足幾十捆柴,幾筐用麥稈小心鋪墊的雞蛋,一大罐今早剛擠出來的羊奶,滿滿當當。秦放鶴就縮在那裡面,摟著大筐,看著四周濃重如墨的夜色漫開無邊無際。

    倒也暖和。

    待秦放鶴坐穩,秦山才利落地跳上來,牛車微微一震。

    「入冬了,城裡好些人家愛擺宴,聽說有的一天竟要用幾十個雞蛋,好闊氣!平日不過一文錢一個,賤的時候兩文錢三四個也是有的,如今卻要三文錢兩個,著實貴了待到年前後直至正月底,兩文錢一個還沒處買呢!」

    能多掙好多錢!

    娘說過年要包肉蛋餃子咧!

    少年的快樂很簡單,說這話的時候他興奮得滿臉通紅,一雙眼睛都放著光。

    秦放鶴含笑聽著,目光從那些雞蛋上划過:三文錢兩個,就算都賣掉,辛辛苦苦攢十天半月,平均每家每戶也不過二三十文錢而已

    民生之艱,可見一斑。

    夜色濃重,所幸月色不錯,映在腳下的白霜上,折射出滿眼碎鑽也似的光芒。

    不同於現代社會隨處可見的柏油路和預製水泥路,古代只有官道才能跟「平坦」「寬敞」掛鉤,剩下的都充分體現了何謂「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硬生生踩出來壓出來,舒適度可想而知。

    「吱呀~吱呀~」

    車轍碾過凍得梆硬的路面,偶爾打滑,顛簸嚴重,更甚坐過山車。

    秦放鶴第一次坐這種車,沒經驗,腦袋不斷跟車壁親密接觸,砰砰作響,頭暈腦脹之餘收穫幾個大包。

    秦山開始全神貫注駕車,生怕弄碎了鄉親們的雞蛋,兩片嘴唇抿得死盡,連話都顧不上說了。

    他畢竟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夜色褪去,路邊的景色漸漸顯露真容。

    草木凋零,唯有寒風掠過枯枝,捲起枯黃的淒草,入目一片蕭瑟,倒也別有一番意境。

    沿途皆是如此,漸漸地,秦放鶴適應了牛車搖擺的節奏,困意來襲,竟幾度睡了過去,再睜眼時,日頭正高,已能遙遙望見小鎮斑駁而破舊的城牆。

    刻有「青山鎮」三個大字的匾額早已褪色,因城牆年久失修,「青」字上半截殘缺不全,第一回來的人很容易錯認成「月山鎮」。

    順利抵達,秦山也狠狠鬆了口氣,扭頭與秦放鶴說話時,臉上重新泛起快活的笑,「咱們先去賣了東西,再找我哥存放牛車,正好晌午了,同他一處吃飯。」

    他哥哥秦海的名字還是早年跟隨秦放鶴之父啟蒙時取的,本人認識不少字,眼下在一家糧行做個小管事,管吃管住,每月還能有五百錢,闔村艷羨。

    其實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沒見過海,甚至秦父本人也沒見過,但他念過書,知道「海」是一種極遼闊極遙遠的存在,心馳神往。

    「海之大,非親眼所見難以描摹,可載萬斤之巨,可容天地之遠」

    他從書本上窺探了廣闊宇宙的一隅,卻始終未能親眼見證、親手丈量,深以為憾。

    五天一次的大集本就熱鬧,更兼臨近年根,走南闖北的行人更多,這座平時不起眼的小城竟顯出幾分喧囂來。

    天冷,食肆前多架著大鍋,各色汁水翻滾著,煨熟了一屜屜包子、炊餅,燙好了一碗碗麵湯、肉片,令人垂涎。

    臨時拼湊的食材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化為美食,洶湧的水汽裹挾著香味四處流竄,橫衝直撞蠻不講理,化作一道道乳白色的汽龍,瘋狂向上捲去,糾纏著消散在空氣中。

    湯底是豬骨架熬的,白花花香噴噴,骨髓都從敲斷了的腔子裡滑出來,細膩如膏。中間翻滾著噴香稀爛的下水、肥豬頭,偶有豪爽的客人坐下,大聲點菜:「來一掛燙麵,一碗豬頭下酒,要肥些才好!」

    燙呼呼的麵湯下肚,額頭上都沁出汗來,淅哩呼嚕酣暢淋漓。

    末了舔舔嘴皮子,端起碗啜盡最後幾滴濁酒,用力吐出一口帶著葷腥的熱氣來,「過癮!」

    行人的腳步聲,牲口的蹄鐵聲,小販的叫賣聲,都混在一處,合著冷熱香氣,齊齊灌入秦放鶴的三魂七竅。霎那間,仿佛有無形的筋絡將他和這座城捆綁,一起鼓動,血脈相連。

    秦放鶴終於有了實感:我確實在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活了下來。

    很不可思議。

    但,感覺不壞。

    先去賣雞蛋,三文錢兩枚,一共九十三枚,因是熟客,雞蛋也新鮮完整,掌柜的便多給了半個錢,合計一百四十文。

    另有半車柴火和一罐羊奶也都賣在此間,柴火不值錢,老大一捆也才作價兩文,倒是羊奶滋補稀罕,足足換得五文。

    秦山不擅長算賬,秦放鶴就在旁邊幫襯,比那些夥計撥弄算盤珠子都快,引得掌柜側目。

    「好伶俐的小子,不如來我店裡做活,管吃管住還有錢拿,日後說不得便是個體面管事。」

    秦放鶴笑而不語,秦山卻聽不得這個,「我兄弟可是正經讀書人!日後要做官的!」

    眾人聞言一怔,繼而哄堂大笑起來。

    「哈哈哈,好小子好志氣,做官,哈哈哈做官!」

    「敢情還是位老爺哩,失敬失敬!」

    「了不得了不得」

    笑聲中未必有惡意,可秦山仍有些羞惱,還要辯駁,秦放鶴從後面輕輕扯了他一下,平靜道:「走吧。」

    類似的質疑他曾經聽過很多,比如沒人相信窮山溝出來的小子能考上首都的重點大學,也沒人相信沒有根基門路的他能國考上岸,靠近權力核心


    但這些都不重要。

    塵埃落定前的爭辯是世上最沒有意義的事。

    直至出了店門,秦山還覺得滿肚子鼓脹,忍不住憤憤道:「什麼混賬話!少瞧不起人了!」又安慰秦放鶴,看上去簡直比他本人更有信心,「鶴哥兒你打小就聰明,來日一定會中的。」

    秦放鶴心頭一暖,笑著點頭,「會的。」

    城內擁擠,拉著牛車甚是不便,兩人先去存車。

    秦海早就在糧店門口等著了,「二弟!」

    又見弟弟旁邊站著個小小少年,有些瘦小,越發顯出一雙大眼,白淨乖巧,遲疑片刻才不確定道:「鶴哥兒?」

    秦山摟著秦放鶴的肩膀大笑,「大哥,小半年不見,認不出來了吧?」

    秦放鶴乖乖跟著喊大哥。

    秦海抬手往兩個弟弟腦袋上呼嚕幾把,又挨個提起來掂掂分量,「抽條了,俊了,也更瘦了,放下車,大哥帶你們吃肉包子去!」

    他不善言辭,比起嘴上問候,更擅長用小山一般多的肉包子表達關心。

    「吃,不夠了再要!」

    兩文錢一個的肉包子,足有成年男子拳頭那麼大,裡面慷慨地塞滿了豬肉白菜,鼓鼓囊囊。

    菜肉都是大塊,蒸熟後蔬菜汁液便同豐潤的油脂融合在一處,晃晃悠悠在包子皮里打轉。光滑的小麥麵皮微微泛黃,蓬鬆而柔軟,好些褶皺都被汁水浸透了,陽光下清晰地泛著油光。

    剛出籠,還有些燙,趁熱咬一大口便要「呼哧呼哧」溢出滿滿的噴香的熱氣來。

    若貪心時,忍著燙叫那熱氣在嘴巴里多待一會兒,只一會兒,淳樸的咸香就沁出皮肉,遍布毛孔,遊走五臟六腑,一起從七竅中沁出。

    粗獷,豪放,鄉間小吃追求的就是一個過癮解饞。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秦山一口氣吃了五個,撐得肚皮溜圓,就連秦放鶴,也塞下去三個。

    糧店裡管飯,秦海並不吃肉包子,叫夥計取了一大張草紙將剩下的包起來,預備給兩個小的帶回家去。

    「街東頭有耍把式賣藝,去看不?」

    秦山有些心動,猶豫了下卻說:「大哥,我們想去書肆看看。」

    書肆?秦海瞭然地看了秦放鶴一眼,眉宇間不自覺柔和許多,話也多起來。

    「四寶?若不急,回頭我同掌柜的提一嘴,跟糧店裡的一併採買,比外頭自己買便宜許多。」

    還有這種好事?!

    秦放鶴心頭一動,「不妨事麼?」

    秦海笑,「掌柜的人很好,左右就是順手的事兒,咱們也不是不給錢。」

    況且讀書科舉是極體面的事,想來掌柜的也樂意結個善緣。

    聽了這話,秦放鶴才鬆了口氣,復又鄭重道謝。

    文房四寶,秦父都留下一些,暫時夠用。

    倒是字體,古今不同,且這幅身體的臂力腕力都不夠,需要一點時間適應。

    他上輩子跟著的某位領導為塑造形象,酷愛模仿上峰用傳統文化起格調,每每作報告一定要引經據典,又喜歡「修習鑑賞」書法,偏偏自己狗屁不通,倒是逼著漢語言專業出身的秦放鶴又練了一手好毛筆字,給他們當槍手

    如今看來,倒也不全然是壞事。

    書肆很遠,秦海晌午休息的時間不夠,把兩人送到門口,又幫他們拿著包子,強行塞給弟弟一把錢就走了。

    與熱鬧喧囂的食肆不同,書肆門庭冷落,偶爾有人經過也不自覺輕聲細語,敬而遠之,好像跟外界劃開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書肆里沒有客人,只一個三十來歲的夥計攏著棉襖歪在門口的大圈椅里,面朝外耷拉著眼睛,不知是夢是醒。

    秦山忽覺如芒刺在背,渾身不自在,懷疑那夥計眼皮下面是不是在審視自己這就不是他該來的地兒!

    「鶴哥兒,要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秦放鶴打開帶來的水囊,仔仔細細交替著洗了手。做完這一切,甚至還從口袋裡掏出一塊舊手巾,將雙手水珠擦拭乾淨。

    他的動作慢而細緻,像在進行什麼神聖的儀式,又仿佛是特意做給誰看似的。

    秦山滿頭霧水:「?」

    幹啥呢?

    一抬頭,卻見方才假寐的夥計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神色有些複雜。

    「識字嘛?」夥計的視線從秦放鶴微微凍紅的手上划過。

    老實講,其實他不太想搭理的,瞧瞧這穿戴,那就不像能買得起書的主兒!誰知道進來會不會毛手毛腳弄髒弄壞了?

    可沒想到這孩子忒機靈,當著自己的面兒現洗手!

    天兒多冷哇,早起水缸都結冰!就這麼會兒工夫,手皮子都凍紅了,他要是再刁難,也忒不算人。

    秦放鶴交替捂著雙手,點頭,「家父是秀才,他親自為我啟蒙。」

    秦山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但這並不妨礙他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膛。

    那可是秀才!

    那門神似的夥計哦了聲,適當收起一點敷衍,挪著身子往旁邊靠了靠,露出來一條通道,「進去吧,當心別弄破了。」

    有點尊重,但不多。

    秦放鶴道謝,扭頭看秦山,「七哥你來麼?」

    秦山都沒想到自己還能有進書肆的一天,整個人都有點兒懵。

    他下意識往書肆深處瞄了眼,視線越過夥計肩頭,穿透冬日午後空中浮動的塵埃,消失在幽深的書架後,像濺不起水花的深潭。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真大啊!

    人生地不熟的,夥計瞧著也不像個好人,鶴哥兒生得那樣好看,萬一被拐子拐走了咋辦?

    不行,我得跟進去保護他!

    於是秦山立刻有樣學樣,也跟著搓了手,將水漬往舊棉襖上胡亂抹了抹,眼巴巴瞅著那夥計。

    夥計給逗樂了,大發慈悲點點頭,「去吧。」

    罷了,閒著也是閒著。

    「哎!」秦山快樂地往裡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難以形容的雀躍。

    這可是書肆哇,來來往往那麼多大人都不敢往裡進,可我敢!

    他本能地挺胸抬頭,覺得自己已經有些與眾不同了。

    一切喧囂和熱鬧都仿佛在踏入書肆的瞬間遠去,秦放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乎能感受到墨味兒隨著血流遊走全身,最終匯聚在胸口,跟劇烈的心跳一起炸成煙花。

    他貪婪地注視著那些高聳的書架,那些冷硬的書脊,興奮到顫慄。

    這是我的主場。

    這裡,有我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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