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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書網 -> 軍事小說 -> 嬌娘美如玉

第108章 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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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購買比例超過30就可正常閱讀!  安康賴皮了臉笑著, 不肯動,又道:「他說自己中單都穿好幾天了, 不好再穿的。∽↗三∽↗江閣∽↗小∽↗說,.e.com愛玩愛看就來網 。。嫂子, 怎麼辦?」

    如玉道:「去翻你哥的來,給他穿著。」

    安康一陣風一樣跑了, 過一會兒又自東屋跑了來, 氣喘噓噓道:「他不肯穿,怎麼辦?」

    如玉估摸著張君是嫌安實癆病死的, 不肯穿他的衣服,恨恨道:「既不肯, 把你的給他, 看他能不能穿。」

    安康果真又跑了。又過了會子, 張君作鬼一樣偷偷摸摸的出了門, 那樣小孩子的衣服,也不知道他怎麼穿的。如玉聽東屋仍是不停的水聲, 下炕撩了帘子進東屋,見安康竟十分費力的替張君搓洗著衣服,她氣的在安康腦袋上揉了一把道:「你明日還要上學堂去, 不說早點睡覺, 怎麼能替他洗衣服?」

    安康邊搓邊道:「我今兒聽娘說,他幫了你好大一個忙,不然,你就得叫族長大老爺逼著嫁給虎哥。」

    如玉靠炕沿站了道:「就算有這事兒,也沒到你替他洗衣服的程度。他是個外鄉人, 不過呆一陣子就走,陳貢那族長當不到死是不能換的。今天這事是過去了,往後怎麼個樣子,咱們還不知道了。」

    安康拎幹了衣服站起來,湊到如玉面前賊兮兮壓低了聲兒道:「嫂子,那張君還沒成親,是個單身男子。你有沒有想過,他如今在咱家吃飯,你待他好一點,或者叫他娶了你,至少能助你離了這地方。況且……」

    如玉這會是真的一巴掌扇過去,隨即罵道:「小屁孩子,你懂什麼?那是個外鄉人,呆不得幾日就走了,這話若經你嘴裡傳出去,我仍還在這村子裡呆著,身上卻要背好大一個名聲,你懂不懂?」

    安康本也是見如玉在哥哥死之後路走的艱難,想著辦法要替她謀個出路。但正如如玉所說,張君既然真是上過金殿的探花郎,又怎麼可能娶她一個農村小寡婦。這事情非但不能謀成,若是把話頭傳了出去,才真叫族中有了發難她的藉口。

    她此時猶還不解氣,指著安康道:「往後若你敢再說這種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回學裡去,一年五兩銀子我也不掙了,讓那裡正愛那呆著那呆著去。」

    安康垂頭嘆了口氣,怏怏道:「我知道了!」

    次日一早,渭河縣瓊樓。待月正在給知縣陳全斟茶,兩隻眼睛帶著滿滿的笑意。門開,張君本是一臉陰寒,見知縣陳全亦在,這才踏步進樓。

    陳全親自接過待月手中的茶盅遞給張君,笑道:「待月姑娘聽聞探花郎到此,千央萬求要老夫請您來相見一面。老夫為搏佳人一笑,亦是想請探花郎來此喝上杯茶,才會早起便差人去請,可曾煩擾到張大人的公事?」

    一個里正而已,能有什麼公事。張君一襲白衣,盤膝,正坐,一雙冷目卻是盯著眼前的待月。待月不著痕跡避過了眼,隨即朝著屏風後揮了揮手,琴音即起,婉轉,柔和。

    確實只是喝清茶。陳全有一句沒一句的問著,張君便也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茶才過一巡,忽而外頭有人悄至,在陳全面前耳語片刻,陳全本還樂呵呵的,邊聽邊變了臉色,聽完說了幾句客套話,隨即離去。

    待陳全走了,張君揚止琴音,問待月:「待月姑娘,可是東宮有了音訊?」

    待月本是江湖女子,不比尋常婦人拘些小節,此時仍還是陳全在時那刻意做出來的嬌媚之態,吃吃笑著問道:「難道東宮未有音訊,奴奴就不能召您來此?」

    張君不語,面上亦無表情,鋒眉漸漸擰到一處,一雙冷目一眨不眨盯著待月。

    待月叫他盯了片刻有些怏興,遂也緩緩收了那刻意做出來的媚態,收腿跪正了,將封信往到桌上,緩緩推到了張君面前。待張君去取信時,她那五指纖纖而轉,隨即便輕輕搭到了張君的手指上,輕輕摩梭著。

    男子的手,指長,皮薄而骨勻,仿佛天生為握筆而生一般,食指和中指之間微微有些間隙。就在待月那手指撫上張君手的同時,張君隨即抬眉,一雙眼睛仍是緊盯著待月。她不收手,他便盯著她。初時待月還頗有些挑釁的,揚眉接著他的眼神,約過了三息的功夫,終是抵不過他那冷冷的,滿含不耐煩與厭惡的目光,收回了手。

    張君掏出信來看過,隨即遞給待月道:「燒掉!」

    來信中說,只有瑞王趙盪的蜀錦沒有出過世面。但趙盪到如今年近三十還未娶妃,府中似乎也無格外得寵的姬妾,只憑這一點,倒也不能確定那與沈歸有牽連的就是他。

    「沈歸要回家了!」待月見張君要走,起身追了兩步:「探子們來報,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渭河縣一帶活動,大約今天會回陳家村去。」

    張君聽了這話有些氣憤,隨即轉身道:「你知道沈歸要回家,還敢叫我來縣城,就為一份不重要的信?」

    他回頭,全然不是往日略帶矜持的溫雅,皺著眉頭,語氣中全是強抑的怒氣。待月叫他這忽而變厲的聲音嚇到,往後退了兩步連忙跪下道:「屬下該死!」

    她垂頭跪在地上,聽到門緩緩合上的沉聲才要抬頭,隨即便聽到門又被打開。

    「太子殿下可曾寄來差旅所需的費用?」張君手抓著房門問道。

    待月有片刻的怔忡。心道辦這種差事,都是往管家那裡支錢,或者由太子當面打賞。千里路上寄費用,什麼時候有的這規矩?

    她剛想搖頭,慣見風月的女子們,比一般婦人更能察覺男子們的心。待月隨即又生生抑住,點頭道:「有!」

    「我也不多要,先支給我十兩即可。」十兩銀子,不夠一頓酒菜錢,永國公府的二公子身上竟連十兩銀子都沒有,這也夠人笑的。

    為了如玉的那件衣服,張君覺得自己要在太子門客的面前,把三輩子的人都丟光了。

    如玉一人悶聲刨著溝渠,隱隱覺得頭頂那皮樑上似乎有人影在晃,抬頭細看,卻唯有一棵棵才生芽的老樹而已。如玉以為心影,遂又低頭刨起了泡渠。

    「如玉!」這回不是她的心影了。如玉再回頭四顧,卻見約有一月未見的沈歸,自地梗下爬了上來。他仍還是走時她替他縫的那件衣服,頭上戴著黑斗笠,肩上搭著褡褳,一看就是行了遠路歸來的。

    如玉左右四顧著再無人看著,扔了鋤把一路往自家那片子地里走著。走到自家地里靠山鑿平的那塊崖下,這正是個山彎子,放眼可顧四野,別人卻很難發現的地方。沈歸腿長步大,走到如玉跟前便摘了斗笠,露出黝黑的面龐來。

    他雖也是陳家村的人,不是一姓也不是一祖,與陳家村的人相貌亦不同。男人到他這個年紀,也算是個中年人了。

    雖一直在刀尖上舔血,沈歸面上卻不顯老,雖風霜吹的粗眉亂須,但眉目間卻少有皺紋。他穿著短衫,體瘦而身挺。持著斗笠輕聲道:「我聽聞安實死了!」

    沈歸於她也算個長輩,在自己家裡撐著不能哭出來,見了沈歸,不知為何如玉的鼻頭又酸了。她壓著鼻子恩了一聲:「你前回來,走了約半月功夫,他就過生了。」

    「節哀!」沈歸站了片刻,轉身望著對面的山溝與四野,暮色下的四野茫茫又問如玉:「村子裡可有來外人?」

    如玉這才算是忍住了發酸的鼻子,也往前走了兩步道:「從京里來了個新任的里正,聽聞是京中什麼人家的公子,還是個小傻孩子,今兒早起我們上地的時候,聽聞走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回來。」

    沈歸當然知道張君,而他,恰也是因為張君才要回一趟陳家村。

    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的。張君與監國的太子之間有了口舌衝突,太子貶他出京,先是要貶到荒涼苦寒的甘州去。其母區氏通過自己的娘家小侄女兒,太了妃說了軟話,於是半路又被調到比甘州略好一些的秦州。

    在秦州城,秦州知府進行貶謫官員分配時,將他分到了渭河縣做縣令。渭河縣如今的縣令陳全關係熟絡人脈廣泛,聽聞此消息之後又連忙差人往上疏通,於是,秦州知府李槐拿了陳全的銀子,在再無縣令或缺或離任的情況下,大筆一揮將去年的探花郎送到了陳家村。

    如玉按著人頭做的飯,給他下了一碗麵,自己今夜又得吃餑餑。她當下也不言語,吹燃了灶火重又下了碗面遞給張君,默默遞了雙筷子,自己趴在灶頭洗起碗來。

    張君只吃了一口便停了筷子,啊了一聲,許久才道:「竟是碗餿面!「

    如玉道:「不該啊,我才擀的面,怎會酸?」

    張君聞了聞味道,太餓了不敢棄,而那又酸又餿的味道,又實在難以下咽,艱難的又挑了一筷子,輕輕搖頭道:「小娘子,這面竟是酸的,可不是餿了?」

    如玉這才回過味兒來,低聲解釋道:「北方天寒,從冬到春無綠菜,所以人們把一冬的菜菹到缸里,下面時攪上一筷子便當它是菜,里正大人是外鄉人,只怕沒吃過。」

    她說著遞了只碗來,裡頭臥著半碗蒸過又蔥油嗆過的干豆角兒,綿綿軟軟,比昨日那姜蒜茄子有些嚼頭,味道仍是一樣的好。

    張君就著那半碗茄子,總算吃完了一碗麵,在如玉不甚高興的目光中緩緩站起,掏出帕子揩了嘴道:「我該走了!」

    如玉鼻子裡哼了一聲卻也不動。見他竟似順了手一般就去抓自己掛在門上的油燈,冷冷補了一句:「里正大人,昨日那隻風燈,你還沒有還我了。」

    張君手一怔,回頭略展了展手道:「我竟忘了,要不,你替我照著亮兒上埡口,一會兒將兩隻燈一併提來?」

    如玉擦完手摔了帕子,背手站在灶前搖頭道:「奴家是個婦人,大半夜的不好總出門,里正大人自去吧,只記得明日將兩盞燈都還了我才好。」

    她自來沒有婦人要比男人矮一等的觀念,奴家那種謙稱,也是記起了才用,記不起就不用。

    張君在門上站著,鋒眉下兩隻丹漆般的眼睛定定瞅著如玉,也不走,也不說話,也不去拿那盞燈。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長的俊俏了,盯著人看時人便有些心慌。如玉如今漸漸就有些心慌,當然也知道這京里來的男子不可能會對自己一個山村小婦人動手動腳或者起色心,但叫他那樣一雙自帶深情的眼晴盯著,難免有些神魂馳盪。

    況且,她還摸過他的腰,知道他那腰上的肌肉有多硬,扭轉時那緩緩顫動的觸感……

    「里正大人為何還不走?」終是如玉先開口,又問道。

    張君慢慢比劃著,伸了伸手道:「我還沒有被子,與枕頭。」

    若是手裡有抹布,如玉真想摔到他臉上去。隨即,她又覺得自己方才心中胡亂起的那點心思有些可笑,遂轉身出了門,端著油燈又進了西屋,不一會兒抱出床被子並枕頭來,遞給了站在院門上的張君。

    若不是昨夜那床被子上的桂花香氣叫他想了一夜這嬌俏的小寡婦,張君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天亮。

    他抱起被子聞到一股樟腦味兒,先就問道:「為何不是昨夜的那一床?」

    如玉提燈湊近了被子,伸手細細摩梭著道:「這是我壓箱底兒的嫁妝,錦面的,大人可要仔細著,莫要沾了髒兒,莫要濺上火星子,等自家有了被子就替我送回來。」

    張君看這小婦人身上幾件補了又補的舊衣,便知她家貧寒。雖他缺被子,卻也連忙將被子推給如玉道:「小娘子請自已蓋這床,只把昨夜那床給我就好。」

    如玉狠狠又將被子戳給他,惡聲道:「叫你抱著你就抱著,再多廢話,一床也沒有,另家要去。」

    她言罷便推關上了內院門,站在門內靜聽了半天,再拉開門,見張君仍還在門上像個傻子似的站著,狠心推了他一把,偷瞄了眼內院,壓低了聲兒問道:「你為何還不走?」


    張君還要還被子,她連人帶被子狠狠往外推著,惡聲道:「叫你拿走就拿走,快些走,再不走,若叫村里旁人瞧見,又該嚼我舌根了!」

    這回她不關門,只在門內站了看著。那張君是個不肯說話的倔脾氣,抱著被子提著盞燈,站在門上一身的風塵,側眉看著如玉,眼兒巴巴,就是不肯走。

    如玉塌肩嘆了一息,轉身進院子到了廳屋窗下,掀開窗子,見自家婆婆黑燈瞎火仍在偷偷的編著竹筐,嘆了一息高聲在她耳邊道:「婆婆,陳寶兒安排了叫他在咱家吃飯的,如今飯是吃完了,我也給了他床被子,可他嫌黑不肯走,怎麼辦?」

    「怎麼辦?」安實老娘重複了一句,揮了揮手道:「京里來的年輕人不認路,你帶帶他,左右不過往上走幾步路,只是記著早些回來。」

    這還不到四十歲的老嫗到了夜裡,眼前便是一片濃黑。但她編那筐子卻是個熟手,沒白日沒黑夜的坐了編,要替如玉賺些零碎開銷出來。

    如玉這回學了乖,將燈遞給張君叫他自提著,自己抱了被子與枕頭在前飛快的走著。

    張君一路緊趕慢趕的追著。這手腳麻利的小婦人,總要快著他一步兩步,叫他追不及。

    「小娘子給床舊被即可,為何要給新的?」張君好容易在小溪旁趕上了如玉,停了腳問道。

    如玉躍過小溪,伸手接過張君懷裡的燈替他照著亮兒,待他過了溪流又將那燈塞到他懷裡,回頭悶悶道:「里正大人在麥場上救了我們兩個寡婦,這是我的一點謝意而已!」

    從鎮上員外家的大小姐淪落到這小山村里,那床錦被的嫁妝,還是她公公當年替她置的。她珍藏著,到如今都捨不得拿出來蓋上一回。可見了這男人,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就要叫他蓋了。

    如玉仍疾步往前走著,經過自家山窖,再往前走了幾步,猛的收住步子停了腿,倒把張君嚇得一跳。他幾乎要貼到這小婦人的背,也停住了腳,才要張嘴,便見那小婦人忽而轉身,一指搭在唇畔湊到他耳邊輕輕一聲噓,隨即低頭,一口氣便吹噓了油燈。

    有好一會兒,天地四野濃黑如墨。等漸漸適應了月光,張君才將自己叫她幾乎赫飛的魂魄收納回來。她整個人帶著一股子,昨夜那被子所藏的淡淡桂花香氣,甜膩,溫暖,叫他心止不住狂跳起來,忍不住想湊的更近些,再多聞上一聞。

    如玉一手慢慢往下壓著,示意張君放緩了腳步,一邊轉身回頭,又湊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在此等著,千萬不要出聲兒,我聽著了老鼠聲兒,進山窖抓回老鼠去。」

    要說張君生平最怕的,老鼠當數第一,蟑螂還在其次。

    他一聽有老鼠,那還敢一個人站著。見如玉躡手躡腳輕推著門進了處山洞,自己也有樣學樣,躡手躡腳也進了那山洞。

    夜裡山窖中的黑,簡直如化不開的墨一般。

    張君這回是真傻了眼,那如野獸喉嚨眼兒一般森森的黑暗中,沒了那小婦人,他一步也不敢邁,只敢在門上怔怔的站著。

    如玉卻已經憑著自己對這山窖的熟悉,摸到了那通風口上,乍起兩隻耳朵聽著。

    男人是老皮皮,女人仍是二伯娘魏氏。老皮皮顯然比魏氏還怕些,壓低了聲兒道:「你也是膽子夠大,要是那新來的里正大人回來,正好撞見了咱倆,可怎麼是好?」

    魏氏本就聲音綿軟,對著男人們,那聲音更加柔柔軟軟的好聽,她道:「陳寶兒昨夜就透了風兒,京里來的探花郎,看到咱們這窮鄉僻壤嚇尿了褲子,今早就起走了,再不會回來的。

    她以為他們要入巷了,正準備想辦法把張君拖延著弄到別處去睡,好不叫他撞見個難堪。誰知才要回頭,便聽老皮皮又道:「今兒虎哥娘那個潑婦湊巧吃了我一鼠夾,倒叫我痛快不已。她躺到了炕上,這村子都能清靜十天半月。」

    魏氏居然是一聲冷哼,隨即道:「你當她真是湊巧?全是如玉故意乾的,因為怕過了安實的孝日虎哥要娶她,故意指著大雁誆她往那松樹下,才叫她吃了一夾子。」

    她一聲尖嚎隨即坐到地上兩甩將頭髮甩松,拍著地哭嚎起來:「你們一房的人竟合起來要將白的描成黑,黑的描成白,虎哥,娘這輩子還沒有叫人如此欺壓過,娘不活了。」

    農村婦女若要能在村子裡橫行霸道,這罵人的功夫就必得要好。而罵人,也不能儘是髒話,要能戳人的痛,掐人的瘡,還要句句都能掐到實處,掐到點兒。虎哥娘有一回與發財媳婦吵架,從清清早兒起來足足罵到天色盡黑,水不喝飯不吃,直把個發財媳婦罵到差點跳河。

    魏氏卻是另一種罵法,她慢絲條理,甜言細語,仿佛是在跟你嘮家長,卻有本事將你前三輩的老底兒全兜出來。罵著罵著,自然騷/貨來賤貨去,日破天的話也就出來了。

    如玉聽她們也罵的差不多了,吩咐圓姐兒道:「這也罵的太難聽,把虎哥放進來,我得挑了他這個膿瘡。」

    圓姐兒聽幾家子長輩的破爛事兒還未聽夠,皺了眉頭嬌聲道:「嫂了,虎哥進來若是欺侮你怎麼辦?讓我娘他們罵出去就完了,你再不必攙和的。」

    如玉笑著搖頭,推著圓姐兒:「我自有我的主張,你快去給我傳話兒。」

    她央動二房和三房一齊來此,可不單單是叫魏氏和馮氏吵個痛快,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果然圓姐兒出門不久,虎哥便跟著圓姐兒進了門。

    若是離了他娘,虎哥也還算個懂事的孩子。進門來先躬身叫了聲三娘,接著便低聲叫道:「如玉!」

    這愣頭青的漢子,白長了一幅有力氣的好身板兒,腦子又直又聽他娘的話。但這會兒娘不在跟前兒,他夜夜炕頭上咬牙想著的漂亮小媳婦兒此時那嬌俏俏的臉上一層寒霜,鵝蛋臉上緋紅的唇因怒火而嘟著,站在廳屋檐下,低頭冷冷俯視著他,見他進門,隨即問道:「虎哥,你娘這樣罵我,你覺得對麼?」

    虎哥沒反應過來,摸了把臉直愣愣望著如玉,半天才道:「那是我娘。」

    「你是不是想娶我?」

    虎哥當然想,做夢都想,瘋了一樣的想,可如玉臉色變的太快,那含著挑釁的小眼神兒,與這鄉里姑娘們完全不同的水白嫩皮子,此時竟看的他腦子都昏了,他仍還盯著如玉,口水都快下來了。

    如玉手本來在身後,此時拎著把菜刀拍給虎哥,隨即道:「你娘罵我婆婆,這是我不能忍的。你此時出去,一刀抹了你娘,我就嫁給你。」

    這話一出,非但虎哥,便是圓姐兒都嚇得一跳。虎哥摸了摸頭:「那怎麼行?」

    如玉仍還仰著脖子,隨即又變了臉色冷笑:「虎哥你記著,你娘這一回是惹到我了,我如玉最記仇恨栽贓我的人,往後果真嫁到你家去,也要先宰了你娘。若你還想娶我,趁早兒自己結果了那老貨,只怕還有點盼頭。」

    農村漢子的直性,虎哥又還是個半憨,此時已叫如玉翻書一樣的臉色給繞懵了,再他是個純的不能純的孝子,一聽想娶如玉還得先結果了老娘,雖還垂涎,但這事兒肯定就不肯再往下幹了。

    「我不能殺我娘,寧可不娶你,我也要我娘。」虎哥果斷道。

    如玉等的就是這句,她隨即高聲對他們說道:「大伯二伯也聽著了,虎哥說他沒有要娶我的意思,這話你們得給我作證兒,防著下回虎哥娘賴了帳,再來鬧。」

    「有我作主,誰也娶不走你。」陳傳拉著張臉,陰聲說道。

    如玉暗鬆一口氣,心想著解決了虎哥這個難題,便聽院外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陳傳,你這是仗著自己在村里家大勢重,故意欺侮我家虎哥與他娘這一對孤兒寡母是不是?」

    隨著這一聲喝,門外一陣沉沉的腳步聲,陳貢臉大脖子粗,雙層下巴,臉色醬赤,下拉著的人中線下薄薄的嘴唇往下撇著,負著兩手大搖大擺,撩著袍子進了門,左右四顧,眼皮下搭的眼晴尋到如玉,也是盯著看了許久,才緩緩收回眼神。

    要說一房的人,卻還得數魏氏有本事。她緩緩走到族長陳貢面前,飛著媚眼兒道:「族長大老爺,奴家們那裡敢欺負虎哥娘倆?你瞧虎哥小孩子家家的,還是那點可愛可疼的憨樣,虎哥娘又是個再善不過的性子,只是因著些誤會,我們兩妯娌替她寬懷著,您恰就來了。」

    既然魏氏交遊廣闊,陳貢自然必不可少。有當年的情分,再魏氏一雙眼笑眯眯的瞧著,陳貢便是家有美妾,回到了老家,竟也饞一口這家鄉的老味道,他本自性風流,也從不避諱於人,清了清嗓音笑問魏氏:「既難得見,怎不見你到我家浪來?」

    這一村的人們齊刷刷目光盯著,可魏氏要跟人調起情來,簡直無所畏懼。她道:「奴家倒有心晚上替族長大老爺端碗菜去,可就怕您不肯賞臉吃。」

    「你都未曾端來,怎知我不會賞臉吃?」陳貢臉色陰晴莫辯,就在陳傳與如玉等人皆鬆了一口氣,以為陳貢會就此罷休時,誰知他在院子裡走了兩圈,忽而停在如玉身邊,直接盯著如玉問道:「你說,虎哥若是手刃了他娘,你就嫁給虎哥?」

    如玉這才知道陳貢只怕來的早了,也許一直在外聽著。她那話兒本來是繞虎哥的,到陳貢面前,這話兒就成了她不講理。當著眾人的面,如玉落落大方斂了一禮,肅著張臉聲調極其平靜的答道:「那不過是我們這些婦人們氣極了吵架說的解氣話兒,族長大老爺若真較起真兒來,方才外頭幾位嬸娘們說的才叫新鮮,就像虎哥家大娘說我二伯娘能把天那個了,難道她果真能把天那個了去?」

    如玉本想說句髒話,但畢竟自幼讀書識儀,那個日字始終是說不出口。

    她這話說的又老實本分,又荒唐可笑,許多人都輕聲笑了起來。尤其魏氏,這個給如玉捅起事端又賣力替如玉罵人的,笑的聲音最大。

    陳貢氣的面如醬豬肝,甩袖指著如玉罵道:「你是我陳家村的婦人,我叫你嫁誰你便得嫁誰。我再問你,嫁不嫁?」

    一村的人啞雀般噤聲,齊盯著如玉。就聽外頭一人說道:「陳氏族長!」

    如玉聽這聲音字正腔圓溫醇綿厚,除了張君再沒別人,回頭果真見張君自門外疾步走了進來,迎上陳貢便抱拳,將陳貢堵在門上。

    陳貢滿臉已經堆起了笑,方才還挺的老高的肚子此時也縮了回去,下垂的眼皮笑起褶子能夾色蒼蠅。連連笑道:「竟是里正大人來了,稀客稀客!」

    如玉覺得張君當有兩張臉。面對著她的時候,討草紙討浴缶的時候,端地像只沒人要的小狗兒一樣。可是面對著本村的這些男子們時,他卻自有一種能震懾全場的氣勢,鋒眉下一雙厲目,此時冷冷掃過族長陳貢,收了手擦過陳貢的肩直接進了院子,幾步上了台階,雙目緩緩自這一院子看熱鬧的,吵架的男男女女身上打量過,才道:「本朝對於寡婦再嫁,有明律:其一、丈夫外出三年無音訊者,其婦即可到縣衙報備,而後自行改嫁。其二、丈夫新死者,自夫亡之日起,百日之後才可重談嫁娶之事。其三就是,為族中宗婦者,永不能再嫁。」

    陳氏族長,本官說的可對?」

    陳貢兩手圈著個肥肥的肚子,連忙點頭:「里正大人說的極對,極對!」

    張君幾步下了台階,一步步走到陳貢對面,他本瘦而修挺的個子,一件松綠的錦袍,與面前那穿黑綢衣矮矮胖胖的老族長,猶如枯木對著新枝,此時一字一句,語氣極其嚴厲:「身為一族之長,您的族規難道能大於國法?於一個寡婦丈夫新死二七之日,就要強行逼她再嫁?」

    如玉聽了這話,雖知張君是替自己說話,可也替他擔心不已。要知道,他在此間做個裡正,天高皇帝遠,也不知道要做多少日子,那怕是朝廷的官兒,強龍也不能壓陳貢這條地頭蛇的。他敢如此當著一村人的面給陳貢沒臉,只怕以陳貢那小心眼兒,將來也要找他的麻煩。

    馮氏辯道:「就你家虎哥那半悶不憨的樣子,如玉能點頭就不錯了,你還敢挑揀?」

    虎哥娘聲音越發的大,簡直是無所顧忌的樣子:「男人憨一點有什麼不好?我家虎哥雖然憨,有的是力氣。她如玉有什麼?不就生的俊俏,俊俏又不能當飯吃,還要勾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屁股後面跟著,說實話,我就嫌棄她這一點。」

    她邊說這話,邊還打量著如玉,一手指著道:「你瞧她幹活那點花樣兒架勢,整片地里就她跑的最歡實,好似最賣力似的,但其實活兒乾的不精也不細。這個樣子幹活兒那裡成,我就說句實話,像她這幹活兒的樣子,等到了我們家,我得好好調/教調/教才行,必得要褪掉她一層皮,才叫她知道如何老老實實當個莊稼人。」

    北方人下地,因土寬地展,每到農忙,必得要幾家子幫襯著才能把應季的穀物種進地里去。若論最辛苦的,當然是那個架著犁耕地的。再次的,自然是跟在後頭灑籽種的那個。如玉只喝了碗湯便一直跟在陳傳後頭灑籽種,三家的地通篇灑過去又通篇灑過來,這活兒要手細,要全神貫注,還要灑手好,否則太稀或著太稠菜籽都不能長好的。

    因如玉的手細,籽種抓的准,這些年灑籽種,陳傳從來不肯經過別人的。

    就算如玉年輕肯吃苦,一隻手甩掄著籽種跟著大步子直往前沖的陳傳,到日上三竿時也疲累嘴焦,再虎哥娘的嘴跟那刀子似的,一句句全是侮她的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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