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番外 元岳的憂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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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大片大片的雲朵點綴蒼穹，仿佛堆積在道路的盡頭。綠皮車不緊不慢地行駛，令人也忍不住在車廂的搖晃中昏昏欲睡。

    然而，有一雙眼睛卻毫無睡意，眼珠子亂瞟個不停。終於，他覷到了機會，粗糙發黃的手指偷偷摸摸地伸向身邊酣睡中女孩的屁股。

    女孩戴著耳機，將雙肩包抱在胸前，面向窗邊縮成一團，即便在小憩中也是一個充滿防備的姿勢。可她或許能防得了小偷，卻怎麼防得住一雙不懷好意的手？

    「啪！」

    一聲輕脆的拍擊聲，受驚的男人險些跳起來，齜牙咧嘴地縮回吃痛的手，剛露出惡狠狠的神情，在看到對方的剎那，卻一下子收斂，臉上的笑容甚至有幾分憨厚。

    「不好意思，手滑了。」身材高大的青年有著一雙清澈而憂鬱的眼睛，連道歉都顯得充滿了傷感，他俯身從地上拾起自己剛剛「手滑」導致砸中男人右手的硬幣，對他說，「麻煩讓一讓，這裡是我的座位。」

    「哦哦。」男人忙不迭地點著頭，趕緊給這個青年讓開座位。

    這個青年看起來也就二十四五歲，身子骨極壯，明明才是四月份，卻已經穿上了短袖，露出的胳膊肌肉結實流暢，一看就是個練家子。而且雖然舉止有禮，卻神情憂鬱，身周隱隱透出一股威儀，更令人望而生畏。

    男人摸著仍在隱隱作痛的手，心裡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有多大的力氣，才把自己的手砸得想要斷掉一樣，沒敢吱聲。

    兩人的動作驚動了睡在最里側的女孩，她咂咂嘴，眼睛張開一條小縫——然後猛地睜大。

    她立馬坐直了身體，用手將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眼角的餘光則一直在瞟著年輕人的臉。

    不得不說，他簡直就是「英俊」的代名詞。雖然五官並非精緻絕倫到完美無缺，但他的氣質，他的傷感，他臉上的平和與自信，實實在在大聲宣布著，這真是一位令人心動的帥哥。

    「嘿，你去哪裡？」沒多久，女孩已然決定主動出擊。

    青年原本正憂鬱地目視前方，聞言一怔，開口道：「葳蕤山。」

    「我去過那裡哎，風景超美，只可惜山路好難走。」女孩興致勃勃，也想將青年帶動得開心一點，「你去了之後，一定要嘗嘗當地有名的泉水宴，包你吃過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了！」

    「謝謝你。」青年卻並未展顏，想了想，道，「山路確實難走，但如果從山腳的韓家莊進去，有一條私人公路通向山里。」

    「哇，還有這樣一條路，我都不知道呢。」

    青年說：「是近來才修的。」

    「是村民集資的？」女孩看出青年對這個話題不反感，就繼續道，「還是村裡有人發跡了，回來造福父老鄉親？」

    「哦，是住在深山裡的人找了山外的伴侶，因為對方嫌棄路不好走，所以修了這條路。」

    女孩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她看看對方的表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難道是真的？山里真有個土大款，為了讓對象走路方便，就自己出錢修了一條路？

    「真是讓人羨慕的愛情啊。」女孩感慨。

    青年臉上，卻流露出更深的落寞。

    為什麼會提到愛情，會讓他露出如此難過的神色？難道，他失戀了！原來如此，難怪他如此憂鬱，這一趟旅行，是為了紀念他逝去的愛情？

    一時間，看過的所有那些愛情小說在女孩心中瘋狂復甦，她不停腦補著，甚至忍不住對這個萍水相逢的男人生出一絲憐惜。

    「你是不是遇到了讓你傷心的事情？」女孩試探地說。

    青年此時的表情簡直堪稱痛苦，他沉默著，點了點頭。

    「遇到傷心的事，說出來會好過很多。」女孩鼓勵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說出來，我會認真傾聽的。」

    青年注視著女孩，女孩發現，對方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如同山澗清泉，毫無雜質。

    這是一個善良赤誠的人。

    「謝謝你。」他緩緩地開始了自己的講述。

    青年的整個童年與少年時代，全都在人煙稀少的地方度過。五年前，他第一次來到繁華的城市，這裡的五光十色與熙熙攘攘都讓他新奇不已。而就在這裡，他遇到了一個人。

    那個人很複雜，沒有辦法用一句話來概括。既天真又狡猾，既弱小又強大，既無私大方又有點財迷，全然相反的特質在那人身上圓融地存在著，混合成讓人移不開眼睛的魅力。

    理所當然的，青年陷入了愛河。

    那個時候，因為一個誤會（女孩覺得更準確來說可能是誤診），青年以為自己只有五年的壽命。可既然愛上了，哪怕只有很短的時間，他也不想辜負緣分，辜負兩人的相遇。

    他選擇了盡全部的熱情，去轟轟烈烈地相愛。

    「真好。」女孩喟嘆，「是呀，只要不留遺憾就好了，美好的愛情可以溫暖人的一生。只是，你不怕你走後，她會更加難過嗎？」

    「他很堅強，比我更加堅強。」青年認真地說，「他是我見過最強大、最美麗也最堅定的人，我實在沒有辦法不愛他。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剩餘的五年會變成煎熬，而我一天都熬不下去。」

    居然能有人用這樣虔誠嚴肅的表情，說出如此肉麻的句子！

    一時間，女孩甚至震驚了。

    不過，帥哥就是帥哥。她不僅一點都不覺得肉麻，反而是由衷羨慕那個能被如此深愛的女孩子。

    兩人在一起之後，青年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說，遇到那個人之前，世界平平常常；遇到那個人之後，世上的一切都光彩流溢。

    每當更加了解對方一點，青年就忍不住愛得更深一分。

    哪怕中間遇到了危險，哪怕兩人之間一度失去了感情（女孩猜測，對方這裡的意思應該是分手了），但只要他們在一起，就能很快地再度相愛。

    或許，他們之間的感情感動了上天，在青年以為自己壽命將盡的時刻，他活了下來，並且將以一個健康人的姿態，與心愛的人相伴一生。

    聽到這裡，女孩也忍不住為兩人之間真摯的愛情而感動。但想到現狀，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

    「那麼，後來發生了什麼呢？」

    劫後餘生，兩人又是經歷了一番風雨。青年雖然活了下來，但作為代價，也失去了一些東西。這讓他們遇到了一些不懷好意的敵人。

    但所幸，憑藉親人朋友的幫助，青年自身的努力，以及他伴侶的聰明才智，他們有驚無險，反倒獲得了比之前更強大的力量，在他們的行業里樹立了更堅不可摧的權威。

    然而

    女孩心裡一嘆。

    悲劇的轉折要來了。

    能共患難的夫妻，不一定都能共富貴。或許，在經歷了大風大浪之後，走上人生巔峰的兩個人反而發生了分歧，最終走向破裂。

    「你還愛她嗎？」女孩問。

    青年用力點頭，眼神是那樣堅定：「永遠。」

    那，她呢？

    女孩想這樣問，但是這樣就太戳對方的痛處了，傷口應該慢慢癒合，何必要讓對方再血淋淋地痛上一回呢？

    「但是，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做。」誰知，女孩沒有問，青年卻率先提了起來，「他怎麼會這樣做呢？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我做錯了什麼，才會讓他這樣做？」

    他整個人都蔫了，難過地發問著，像只飽受欺負的大狗，讓人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腦袋。

    「他做了什麼？」女孩最終還是問了出來。

    「他不跟我坐一節車廂！」青年終於爆發了，委屈地控訴，「他怎麼能這樣『坐』？就算沒有買到連著的票，也可以坐飛機嘛！何必為了省點錢，要分開坐呢？你說對不對？」

    女孩半張著嘴，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而且，還不讓我給他發信息，也不讓我給他打電話。路程這樣遠，足足三十一分鐘呢！我都見不到他！」經過這一番宣洩，青年的痛苦果然得到緩解，他輕鬆地活動了一下肩頸，驚喜道，「咦，我心裡確實舒服多了！你的辦法真管用！」他誠摯地向女孩道謝。

    女孩呆滯地注視著他。

    到站提醒響了起來，列車已經到達終點站。

    女孩心中忍不住咆哮。

    大哥，你給我清醒一點！不是因為你說出來才變得輕鬆，而是因為你足足說了二十五分鐘！光傾訴你對隔壁車廂的對象的思念就占了二十分鐘！！！

    你到底是什麼品種的黏人精啊！

    難怪你對象要跑到隔壁車廂去，她是被你活生生纏怕了吧！

    原本產生的一絲悸動已經變得消失無蹤，女孩面無表情地站起來，決絕地離開。

    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她心想。難得遇到一個冷酷帥哥，沒想到居然這樣黏人。

    一邊想，她下意識回頭一望。

    大、大、大美人！！！

    一個足以驚天動地的大美人正站在她剛才所坐的座位旁，周圍好幾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然而他卻毫不在意，正舒展腰身去夠行李架上的行李。

    等等，這節車廂有這樣的大美人麼？女孩暈乎乎地想著。

    高大青年站起來，幫大美人拿下了行李。大美人朝他一笑，青年卻依舊滿臉委屈。最後大美人壞兮兮地挑起眉，湊在青年耳邊說了句話。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一秒前還充滿憂鬱的青年立刻容光煥發，從座位上蹦了起來，活力四射地拉著大美人就走。大美人不輕不重錘了他肩膀一拳，笑著任由他拉走了。

    兩人打打鬧鬧經過石化中的女孩身邊，女孩滿腦子奇怪的思想，聽到隱約傳來的幾句「角色扮演要全套」「定製的服裝已經做好」，不知不覺露出滿臉奇怪的笑容。

    這個世界，真美好啊！

    她哼著輕快的旋律，踏著輕盈的步子，大步前進。